(4)男性基点与女性情结
古人云: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。”这句话还可以作这样的断句,就是:“饮食、男,女人之大欲存焉。”自然,这只是开个玩笑;但如果用来描述明清色情小说的主题,那是再贴切不过了。
这一时代色情小说的预想读者都是男性,所以,作者在书中不惜浓墨重彩去描绘的,往往是女性的情欲。女人的情欲像火,越撩拨它就燃烧得越旺;又像水,假如只是一味地堵塞,那么总有溃堤决口、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时候。前者的例子是《杏花天》中的雪妙娘,后者的例子可以举《肉蒲团》中的玉香。
雪妙娘本是扬州妓院中的当红名妓,见多识广,能征惯战,寻常男子,很少假以辞色。可是与封悦生公子春风一度之后,就死心塌地,身心相许。为什么呢?因为封悦生得异人传授了神奇的房中术,不但他可以通宵达旦地辛勤工作,而且它还有种种令人诧异的妙用奇功,使得雪妙娘欲仙欲死。于是,雪妙娘从此心甘情愿地“金盆洗手,退隐江湖”,终日闭门索居,痴痴地盼着封悦生来娶她为妻。
苍天不负有心人,数年之后,雪妙娘终于带着她辛辛苦苦挣下的万贯家财,嫁与封悦生为妾。从良以后,仿佛是久旱逢甘霖,渴龙得江河,雪妙娘夜以继日、兢兢业业地寻欢作乐,不到一年,便精竭髓枯而亡。其慷慨赴死的勇气,真可与英雄豪杰平分秋色。封悦生呢,凭着浑身的“好武艺”,连娶妻妾一十二人,日日车轮大战,居然享尽人间荣华,富贵寿考而终。
雪妙娘的人生经历是从青楼到闺房,玉香则相反,是从闺房到青楼。她在出嫁以前,闺训极严,“耳不闻淫声,目不睹邪色,所读之书不是《烈女传》,就是《孝女经》。”(原文)所以出嫁以后,丈夫未央生觉得她风情未免不足,起了一个诨名,唤作“女道学”。但在未央生的精心调教下,玉香进步神速,仿佛秋天的野草,只要星星之火一点,立刻就有燎原之势。
不久,未央生出门远游,名为求学,实为猎艳。玉香独居深闺,难耐欲火的煎熬,只好去勾引除了父亲之外唯一能见到的男人――家中的男仆、自己婢女的丈夫“遂心”。谁料想,此人乃是因为未央生偷了他的妻子而隐姓埋名、专门前来报一箭之仇的,玉香和他私奔以后,遂即被他卖进了京师的在妓院。
在这里,玉香改名花妙,拜风尘奇才顾仙娘为师,细心揣摩,尽得其传。由于姿容绝世,又有“俯阴就阳”“耸阴接阳”“舍阴助阳” 三项绝技,很快便声誉鹊起,门庭若市,以致于连不知真相的未央生竟然也慕名来嫖。玉香一见丈夫,误以为是前来捉拿她的,羞愤交集,悬梁自尽。
在这些小说里,女性的情欲被看作驱动她们一切行为的最重要的力量,甚至可以说,在这些作者的笔下,获得性的满足是女性唯一的、生死以之的追求。为了达到这一目的,她们从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。但是,之所以要这样写,未必是因为作者确实这样想,而是因为要迎合男性读者的口味:一个古今通行的常识是,女性旺盛的情欲,是对男性最强烈的刺激。